眉生三叠

写文剪辑修图|艺术管理专业|思考者|苏难语c

【炼斋】刀灵记|第五、六章

  

第五章

  

跟上次一样,两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端,只不过这次手握油灯的是北斋,火光把她的脸打亮,大了几倍的阴影打在墙面上,她把画推向沈炼。

  

“你认识他。”

  

“是。”停顿了片刻,沈炼慢而肯定地回答。

  

“那你也认识我。”

  

“是,也不是。”

  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  

“我看过你的画像,但我们不曾见过面。”

  

“你是军营里的人?”

  

“我和将军出生入死、无话不说。”

  

“你也是一名将领?”

  

“非也,我另有其职。”

  

“什么职位?”

  

“我是灵素,这点不欺瞒你,将军在前线杀敌,缴获的兵器就送到我的营帐,由我来解读信息,再传到前线……”

  

北斋笑出声来:“怎么听起来,你跟他倒像是主内主外的一对夫妻。”笑容很快消失,“将军,现在还好吗?”

  

北斋见他缄默地看着画上的将军,一眼也不瞧她。“沈炼,我实在不愿意兜圈子,与其我问一句你说一句,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都告诉我呢?我的过去不属于你,是属于我的,你应该尊重我的意愿。”北斋将画作卷起来,沈炼视线没了凭依,有点不自在的寻找新的落点,最后无奈地直视北斋的双眼。两人对视了片刻,谁也不让谁。

  

“好,既然你坚持。”他长叹一口气,“你确是将军的妻子,将军在……一年前就战死沙场。他的尸骨坠落雪谷,到现在也没找到,佩刀被发现斜插在山崖的裂缝里,那夜风雪大,被掩盖住了,万幸没有被敌军发现,大家猜测是将军在下落过程中尝试自救,但失败了,又或者是故意把刀藏起来。绣春刀被遣送回将军府作为遗物,当时你因为难以接受事实当即拔了刀……你的动作太快,我看着你死,救不了你。”沈炼说这话时眉头紧锁,拳头也攥紧,“你肉身虽死,但跟虞姬一样变成了刀灵,灵体可以脱离剑而存在。皇帝因担心绣春刀遭盗窃而泄露朝廷机密,便命人将绣春刀煅烧后与你合葬在这竹林中。过去你们夫妻曾经说好,将来会隐退在此。你虽然可以化为实体,但一旦离开真身超过一昼夜,就有烟消云散的危险,这也是我从不让你离开竹林太久的原因。”

  

北斋把怀里的画抱紧了,表情却看不出悲喜。“我有一事不明,我和将军那么相爱,但在我的梦里,我们一直有冲突,而冲突似乎是因为那把绣春刀。”

  

沈炼眨眨眼,“这个我只能猜测,正如我跟你说过的,将军在一次次征战沙场后与刀灵的结合越发紧密,对你的潜在危险就越大,将军不让你碰刀。但也许在你的眼里,这把刀就代表着他一次次远行出征,一次次靠近鬼门关……”

  

不等沈炼说完,北斋接过了话头,“所以我不满和担忧,我觉得是刀偷走了我的将军。”

  

“家事与国事自古难全。”

  

“那真正的刀灵,现在在哪里?”

  

“不详,兵器的主人一死,魂灵就会日渐衰弱直至死亡,你并没有夺走他的生存空间,别担心。”沈炼懂北斋的善良。

  

“所以你是呈谁的意来照顾我?”

  

“自愿。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,也是我没能阻止你……这份责任,非我不可。况且将军死后,我也同样没了去处。”

  

“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,你说的一字一句,我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。”

  

“将军一定不想你重蹈失去的痛苦。”

  

“这又说不通了,最初你可是竭力暗示我是人,而不是刀灵。”

  

“我也纠结,当我代入将军的立场,才发现抉择之艰难,超过了我的想象。你曾经是人,如今为刀灵。如果你相信了自己是人,你就会孜孜求索失去的记忆,而记忆的彼端是亡夫之痛;如果你是刀灵,你又执着于魂灵这一生命的依附与不得自由,又因为没有主人而心无所依。魂灵应当无心,人不该无情,而两者的组合,真是我见过最矛盾的存在。”

  

听到沈炼的一番话,北斋的脑海轰然绽放一束烟花,沈炼正站在她丈夫的角度为她考虑,他们的身影有一瞬的重合,北斋已经不知道,自己到底在面对着谁,又希望对方是谁。“你们男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,我既然已经失去了记忆,那么过去的爱,也都基本忘记了,你说起我和他,让我觉得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,我能感同身受,但并不感到我有继续痛苦的必要,人死不能复生,而我过得好就是将军最大的祝愿,那我定顺着他期盼。”

  

这一点沈炼倒是没有想到,他惊讶于北斋的冷静果决。她此刻的眼睛如此澄明,这些天来的阴霾与防备一扫而空,和他曾经见过的,将军放在营中的画像如此相似,只不过从前看着将军,此刻也看着他了,沈炼也只能凝视着她,将这一宝藏悄然收入囊中。

  

沈炼的心逾矩了:“可你分明还被回忆的碎片所搅扰。”

  

“会好的……只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第六章

  

北斋心里明白,沈炼看似将一切和盘托出,但总还保留着什么,他面不改色的欺骗了她太多次,善意的谎言换不来信任。莫怪她疑心太重,这只是不安全感的体现。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认识沈炼,而在对方的故事里,他是出于兄弟情义而保护她,他是她的唯一,却又注定不能靠的太近。北斋感到不公平,她是白纸一张,而对方却是五颜六色渲染出来的墨黑。但当他们不去探讨太复杂的问题时,只专注人类生存所需,比如吃和准备吃的路上,北斋才能感到彻底的放松和欢愉。

  

他们储备的食物无多,是时候下山了。经过练武时的体能训练,这次旅程对北斋容易了些。

  

沈炼:“其实你不必要靠吃食物存活,只要刀是完好的,你就是不伤不灭,不老不死。但我想让你继续维持人类的习惯,起码有些事情做,生活有盼头,你若是不愿意,便也算了。”

  

“无妨,村里的人很友善啊,而且我不吃,你也总得吃点东西吧。”

  

……

  

“你不是说你的刀出鞘见血,打仗的时候你躲在军营里,怎么不跟着将军一起杀敌。”

  

“灵素的武器是为了防身,不到迫不得已不伤人。我们是活着的信息库,但信息的准确和完整与否,全凭个人的本事,兵器魂灵只能被读取一次,都装在灵素的脑子里,无法验证,不可控性太高,宗主不会完全信任我们,更不会派人保护,信息对他们有帮助,钱财到手,信息不对,财得不到,还可能被想要封口的人追杀。我们不是杀手,为了活命也要不断杀人,他们不相信威逼能让我们说实话,来者都是冲着性命来的。”

  

“看来你活到现在,不是能力太差,就是本事了得。”

两人相视笑起来。

  

草丛翕动,沈炼立马止住脚步,将北斋护在身后。什么东西极速闪掠在树木间,下一秒,一只雄鹿蹿出,直直跃过两人的头顶,它轻巧地着陆,回身摇晃着鹿角上勾住的草叶,右前蹄摩擦着地面,摆出进攻的态势。这个季节正是母鹿产子的时节,成年鹿的警觉性和攻击性都很高,方才谈笑声惊扰了它。沈炼没有拔刀,而是撤下了身上的竹篓,提在手上,小心一步一步往后退,北斋紧贴他的身后,也跟随他的脚步,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,这只雄鹿只比他们矮半个头,美丽的鹿角,此时此刻就是最佳的杀人武器。沈炼的眼珠左右一滚,明晰了四周环境,也正巧在这一刻,北斋一脚踩到一对碎沙里,雄鹿受到刺激,向他们直冲过来。

  

说时迟那时快,沈炼用竹篓捞起地面的沙子挥洒而去,掀起一阵沙尘直蒙鹿眼,它嘶叫一声,鹿角因挣扎缠在了细密的树枝上。沈炼回身裹住北斋,顺着一边草坡滚下去,很快被层层灌木掩映,看不清两人的身影。到了平地,他灵巧地支撑住身体,既不改保护的姿态,又在两人之间驾开了空间。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沈炼感到安全了,才在及膝高的草丛里探北斋的手臂,将她扶起。他突然想到北斋还背着竹篓,不知道一路滚下来受伤了没有,又忙不迭检查她的背,还好竹篓质地有弹性,棱棱角角也被处理的干净,只是把衣服磨破了些。他二话不说把竹篓揽到自己身上。

  

“还能走吗?”

  

“我没事。”北斋也不娇气,拍拍裤腿开始寻找村庄的方向,可周遭十分陌生。

  

“屋舍里还有一些南瓜和茄子,今晚够吃,要不就先回去吧,山谷有起雾的迹象,再晚一些,别说找到村庄,恐怕回都回不去。”

  

“那万一又遇到鹿怎么办。”

  

“如果实在躲不过,我也只能……”沈炼瞅瞅腰间的刀,“削去它的鹿角。”

  

“你刚才没有杀它,我有点吃惊。”

  

“怎么,你觉得我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?”

  

北斋点点头。

  

“从开始到现在,你倒是不怕我。”

  

“你不伤我,为什么要怕。”

  

“你希望我杀还是不杀?”

  

“如果不伤及自己的性命,我想它活着。”

  

“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。”沈炼勾嘴笑笑,用下巴指指前路,示意先避开鹿的活动范围,再找到原本上山的路。

  

“其实你完全可以只管自己逃命,我是刀灵,不会受伤。”他们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子,北斋微喘着气说。

  

“可你还是会感觉疼痛不是?我也做不到把你扔下不管。 ”沈炼严肃起来,转身看她,“哪怕我不在身边了,你也不能放任自己深处险境,要把自己当成人类,该逃跑的时候逃跑,该求助求助,刀灵不是神……它是一种,非常脆弱的生命。”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若有所思。

  

“很奇怪,那只鹿的眼睛只看着我,它好像也是朝着我撞过来的。”

  

“我想是你衣服的颜色比较惹眼。”

  

  

他们总算在雾气四合前找到了原本的山路,回到家时两人都累得一语不发,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。沈炼没有下山,他一跃落在房顶上,很利落地说了句早些休息,就没了声响,北斋躺在床上的时候,知道他就睡在上面,困意不禁袭来,一夜无梦。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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